不记得从哪年哪月开始,两个儿子对我的称呼,突然有了改变——将“爸爸”改成了“老爸”。尽管“爸爸”和“老爸”意思是一样的,他们也叫的甜甜的,让我明白,他们还和以前一样对我亲昵与敬爱,但在我心里呢,一个“老爸”,却把我叫得酸溜溜的,凉丝丝的,顿觉老之将至也。杜甫有云“名岂文章著,官应老病休”。“老”字的确实含义,不正是退出人生舞台、临近生命终点的意思吗。可是儿子们却浑然不知,他们那里一个劲儿地“老爸”叫来叫去,终于把他们的“老爸”叫得迈进了退休的门槛。
迈进了退休的门槛,就意味着不再为单位而忙碌,可是这退休后的日子应该怎么打发,就成了一个不得不面对的现实问题。记得在退休前,有些早退下来的同事就不断地提醒我,一定要找点事干,否则突然闲下来,会不习惯的,但我却不以为然。因为我对“闲不住”、“不习惯”之类的说法,抱有很大的怀疑态度,总以为大多数人都和我一样,天性是偏于懒散的,会有多少人讨厌“闲”呢?只不过是天上不会往嘴里掉馅饼,为了生计,不得不去奔波劳累罢了。
由此可见,“闲不住”云云,只不过是“要挣钱养家”的一种高雅的修辞罢了。至于有些人从权力宝座上退下来,那可能真的“闲不惯”,会有种失落感,但他们那种“恋权情结”,纯粹是权力欲使然,与我们大多数平民百姓是毫不相干的。
如此说来,退休后的“闲”与“做”的矛盾,抛开兴趣这一层面,实质上往往是“闲”与“钱”的矛盾。要想消闲,就别挣钱,要想拿钱,就别想闲。此长彼消,此消彼长,杠杆两头不可能一起往上翘。较好的解决方法也许是“折中”,两头都兼顾点,时而闲一闲,时而做一做。
对于本人来说,闲,无需多动脑筋,不外乎逛街、爬山、钓鱼、听音乐、看电视、读书、看报、写稿子,至于吸烟、喝酒、打麻将、跳舞,一窍不通,样样不会。
对于做,却大有讲究,就一般情况而言,有两种做法:一是帮别人干,当个“打工老头”;二是自己干,开公司办企业,或者摆小摊。对于这两种做法,本人都有些无能为力。只要还能义务为他人、为社会做点好事,当个“无事忙”,证明我还有用,我就满足了。我利用自己的手中之笔,为他人写申请、写报告、写证明、写表扬信,只要不违法,他们需要什么,我就为他们写什么;利用几家报社为我所颁发的证件,为打工族讨要工钱,为一些弱势群体在报纸上发出呼吁,希望社会来救助他们,为一些上不起学的孩子进行募捐……尽管没有经济上的收入,我却干得很来劲,每当为别人做成一件好事,心情总是特别地好。
对于钱,鲁迅曾说:“凡承认饭需要钱买,而以钱为卑鄙者,倘能按一按他的胃,那里边怕总还有鱼肉没有消化完,须得饿他一天之后,再来听他发议论。”我之所以喜欢为他人、为社会做好事,就是我每月还有退休金,再加上几百元的稿费,也够我这个生活低标准者的花销了。而且以后的退休金,还会“水涨船高”。在这种情况下做点好事回报社会,也是应该的。但对于那些没有退休金的老人,无论你年纪多么大,如果子女不给点钱孝敬你,那么你首先就得为自己的生计去奔波了。因为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。
当然,对于已年过七旬的本人来说,能为他人、为社会做点好事,都是在近些年内体力、精力还算健旺之时。再往后,若能活到耄耋之年的话,大概也会像张中行先生在《负暄琐话》一书中所讲的那样,蹲在墙根,仰着脑壳,晒太阳,扯闲篇了。这就是人生,晒太阳,那就好好地享受太阳底下那温暖的心境吧,那样的生活我还没有体验过,无从谈起,但我已经做好了从从容容乐度余生的一切准备。